【2017生贺】采访（米罗篇）
其实在这篇采访发出来之前，我是很犹豫要不要发的。
从我的本意上来讲，既然做了采访就说明这个人一定是有着吸引人的地方，我喜欢收集这样的故事。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我很拒绝这个人——我觉得我遇上了劲敌。
不是情敌关系啦，我想大家应该还记得，我这个人喜欢去不同的地方遇到不同的人收集不同的故事，这次我遇上的人和我差不多。
啊……虽然是个劲敌，但作为一个有专业素质的笔者，我还是会尽量去介绍他的。
最开始我是在飞机上见到他的，他一头宝蓝色的头发很显眼，在飞机上总是闭着眼睛在休息的样子。
很巧合的是，我已经连续三次和他坐同一班飞机了，这让我觉得有些奇妙。在第四次遇上他时，我的座位正好在他的旁边，刚一坐下他就睁开了眼，让我险些以为是我弄醒了他。
“又是你啊。”他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并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笑容十分明亮。我看得出他记得我，甚至还有一些自来熟。论与人交谈这方面我自信不比任何人差，这次被主动搭讪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从交谈中我得知他的名字是米罗，是一名自由摄影师，所拍摄的照片在许多杂志上都有刊登，只不过他向来只拿稿费不署名。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习惯，我连忙询问他是为什么。
他眨了两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是单纯地在组织语言也说不定：“我将我所见到的一切展现给其他人，只需要得到能够继续支持我去旅行的报酬就足够了。”
我有些似懂非懂，转念想到这个人或许只是摄影的狂热爱好者，不该拿金钱衡量，正要道歉就听到他笑着拍了拍大腿道：“说白了就是我拿了钱就想跑。”
……
对不起，我收回我全部的想法。
他是一个很健谈的人，整个旅途过程中我并没有感觉到寂寞……好吧，我真的很不想承认，这次不是我来收集他的故事，我感觉我的家底都要被他问完了。现在知道我所说的“劲敌”是什么意思了吧？
他有一个很大的册子，并且毫不避讳地邀请我来共同欣赏。
“我想你和我一样，也喜欢听其他人的故事吧？”他猜的很对，我很快就被他的册子迷住了。
那本册子上面有许许多多的照片，照片的下面是龙飞凤舞般的字体写出来的句子，像是对这张照片的诠释。他的手指拂过一张张照片，配合着上面的句子给我讲解着他所遇到的每一个故事。
“你看这个老婆婆，是我那次在野外迷路时收留我的。”他指着上面一张面黄肌瘦的老婆婆的照片对我说着，我看见那张照片下面的句子写的是：“路上前行的人呐，有人在等着你的归来。”
“老婆婆说，她年轻的时候嫁给了一个军人，但是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她的丈夫失踪了，没有人找到尸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轻轻抚摸着照片上老婆婆斜后方的一个小房子，“她说她相信她的丈夫还活着，所以即使全村人都搬迁了，只剩下她一个，她还是要坚守在这里，不然她的丈夫会找不到家。”
这样的故事让我一阵唏嘘，失踪多年的人其实多半都是回不来的，只不过没有人忍心对老婆婆说破吧。
他的册子又翻了一页，上面是一个很大的海峡，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我仿佛在海峡旁边看到了铁栅栏。他的食指刚好按在上面，只有那么一瞬间所以我也不是很确定。那幅照片下面的句子是：“开始的地方绝不是结束的地方。”
“米罗先生在海岬也遇到什么故事了吗？”我好奇地问他。他低头扫了一眼照片，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道：“啊，传说中关押着罪犯的海岬，据说这个海岬除了神以外没人能逃出来。”看着我惊愕的眼神他连忙补充道：“只是传说而已，我根据神话的资料大致确定了海峡的位置，其实里面根本没有犯人啦，拍着玩的。”
“开始的地方绝不是结束的地方……？”我迟疑地念着上面的句子，按照他的说法我似乎没有办法理解这个句子放在这里的含义。“对啊，”他阖眸靠在椅背上，“罪恶的开始不意味着结局就是罪恶的，反过来也是一样。”
“看起来米罗先生好像很想替这些犯人说些什么呢。”我笑道，我从他的话里听得出他对关在那里的人持不同的看法。
“没有的事，”不想他却摆了摆手，哂笑一声道，“我觉得犯错就是犯错，要是犯下了滔天大错就死不足惜，不但不想替他说些什么，还想亲自动手解决掉。”
“不过……”他本来有些嘲讽的面容柔和了下来，对着我挑了挑眉：“抛开现实谈规矩，都是耍流氓。”
“米罗先生果然是爱恨分明的啊，”和他说话我感觉十分愉快，永远不用担心会有冷场的尴尬——嗨呀，我这是怎么了，明明我这么健谈的人才是不会冷场的关键利器。“不过，真的有人会相信被关在里面的人是被冤枉的吗？”
“鬼才相信。”他耸了耸肩，“说改过自新我都不一定信。”
“犯了错很难被原谅吧，更何况是第二次相信。”我感叹道，却有些好奇地问他，“米罗先生有过这种经历吗？”
他沉默了一会，随后莞尔道：“当然，那时候他是个混混，被丢进管理所之后屡教不改，甚至还打伤了不少人，出来以后我家里遇到了些困难，他说要来帮忙，我当然不信。”
“那后来怎么又相信了呢？”我追问道，不得不说，从米罗先生的描述里连我都不相信这个人会是真的来帮忙的。
“当然是……”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像是生生咽回去了什么话，“打他一顿证明一下就好啦！”
“……”我一时间有些语塞，我想如果不是米罗先生体质格外强壮，就是这个混混的思想出了问题——哪有来帮忙还挨打的道理啊？！这是什么情况才要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信任一个人？这有些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就不要在这探讨哲学问题啦。”他笑着打散了我的思绪，把册子再次翻了一页，我看到上面是一本书的照片，书名是《局外人》。
“这张照片我拍了很久，”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的构图，“要知道我把桌子上的台灯调了很久，少了设备真的很难营造出合适的光线，但是出门旅行带着太多东西又很不方便……”他说了很多很多，却没有说他为什么要拍这个照片，对我来说这本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过，也许米罗先生是这本书的忠实粉丝也不一定？我好奇地看向照片上面的句子——不过我想它的长短应该称之为单词——“fool（傻子）”。这直接否定了我认为他是这本书的书迷的想法。
“米罗先生，我想问您写在照片下面的单词是……？”我想对待他这样性子的人，直接问会比拐弯抹角好很多。
“你看书名，”他指了指图片上“局外人”几个字，“局外人自以为看的清楚，实际上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傻子。”
“这……”我不知道该怎样接受这个解释，这对我来说实在是难以理解，“米罗先生不觉得这样对作者本人不太尊重吗？”
“不尊重？”他自言自语了念着上面作者的名字，“法国作家Camus……活该，谁叫他叫这个名字，说他傻子绝对没有错。”
这就很无理取闹了，Camus这个名字怎么了吗，要知道我以前还采访过叫这个名字的人呢。我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心里话说出口，我总觉得他在指桑骂槐。
“这个人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居然让米罗先生这么愤慨？”我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看似无理取闹的借口。
“不过是个自己都做不到却要求自己学生做到最后没好果子的吃的傻子而已。”他轻描淡写地待过，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有，不知道这句话在他舌尖上究竟绕了多久，使他居然能流利地说下来。
说着他像是掩饰什么一样又翻了一页，上面是一片金色的稻田。这次的照片下面更加简洁，一个单词都没有，只是简单几笔画出的笑脸。我凑过去仔细看着照片，这次没等我发问他就自己解释了起来：“这个其实没什么故事，只不过我在路过的时候觉得那里很好看，农作物的味道也很好闻……你说那个笑脸？其实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写什么了，一句话并不能概括我当时的心情，我总不能在下面写上一句‘真香’，这个时候就看出来读书的重要性了，哈哈。”
这样的说法让我有些忍俊不禁，没想到他这么随性的人也会在意照片上面的句子，我想上面的每一个句子都是饱含深意的吧。
那一路，我翻看了他一整本的册子，他对每一件事情的记忆都很深刻，让我这种必须拿着本子记录的人有些自愧不如。
作为报答，我也将我以前所收集的故事讲给他听，我想我收集的故事一定是打动了他，不然他听到那些名字时表情不会如此动容。
他耐心地听我讲完前面十一个人的故事，然后侧头笑道：“我是你收集的第十二个人，对不对？”我点点头，并没有隐瞒我想要将他的故事记录下来的意图，直觉告诉我他并不会介意的。
“那很好，”他长长的睫毛扇了两下，一双眸子灿如星辰，“我很开心和他们的名字能被放在一起。”
虽然他真的没有介意，但是这样的反应依旧让我觉得很意外：“米罗先生也很喜欢他们的故事吗？”
“当然，不像我现在只是一介闲人。”他垂眸翻着我的小册子，将上面的访谈记录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倒是觉得米罗先生也有精彩之处呢。”我歪过头看向他，不想他直接看穿了我的想法，合上本子递给我道：“不用你问啦，我直接说。我喜欢把身边的东西记录下来，所以去做了摄影师，这些年也没有遇到什么很特别的事情，所收集到的那些故事刚刚也有讲给你听……就这些，你觉得有什么可记录的部分吗？”
我点点头，却并没有告诉他我想要记录什么。在最后分别的时候，我邀请他拍了一张照片贴在了我的本子上。
我能理解他游山玩水收集故事的心理，所以我不做多问，但是他或许不知道他的笑容十分明亮，一对眸子明亮如星，里面仿佛有他看过的所有山水。
后记：
很抱歉我在正文中没有提到这个部分，我总觉得意味深长所以放在了后记。
米罗先生的那本册子并没有写满，但是最后一页却已经有了照片。我看得出来那张照片十分用心，其余的照片只是简单的粘贴，唯独这个做了塑封。
照片上是一座山，山上零零散散的有很多希腊风格的建筑，还有一座巨大的火钟。
图片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只是猜测是不是希腊的某个景点，而图片下面的句子却让我很意外。
那个句子是用中文写成，与前面米罗先生的笔迹一点都不一样，看起来温润沉稳。
“莫失莫忘。”
评论(10)